一.    老子原文:

《王弼本》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雖有舟輿,無所乘之,
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帛書本》
小國寡民。使有十百人器而勿用;使民重死而遠徙。
有舟車无所乘之,
有甲兵无所陳之。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竹簡本》無

二.    白話翻譯:

國土狹小人民稀少,即使有超過人力十倍百倍的器械也不使用;使人民重視死亡,而不遠走他鄉。雖有船隻車輛,卻沒有必要乘坐;雖有武器裝備,但是沒有機會陳列。使人民再用古代結繩記事的辦法。飲食香甜,居處安逸,習俗歡樂。鄰國彼此相望,相互聽得到雞鳴狗叫的聲音,而人民活到死卻不互相往來。

三.    歷史原意(meaning)之探索:

1.    什伯之器

帛書本作「十百人器」。

高明說:「『十百人之器』,係指十倍百倍人工之器,非如俞樾獨謂兵器也。經之下文云:『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舟輿』代步之器,跋涉千里可為十百人之工;『甲兵』爭戰之器,批堅執銳可抵十百人之力。可見『十』乃十倍,『百』乃百倍,『十百人之器』係指相當於十、百倍人工之器。」

2.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帛書本作「遠徙」。

高明認為,老子主張安居而不徙…所以『遠徙』之『遠』,非遠近之遠,而是『疏』、『離』的意思,如《論語》『遠恥辱也』之遠。又如二十六章帛書甲本『不離其輜重』,乙本正作『不遠其輜重』,『遠』即『離』之義。如此『遠徙』即『不徙』,道藏遂周碑本正作『使民重死而不徙』。


1.    全文

《老子古今》小邦寡民:概念乎? 術語乎?

「這裡值得注意的是,小『國』寡民按照帛書甲本原來是小『邦』寡民。『邦』與『國』字意義有所不同。『邦』字說的是分封家族和地域結合的政治實體。一個邦君就是一個族長或大家長。『一個邦往往就是以一個大邑為中心,包有一定範圍的田土』『一個邑就應當是一個居民的聚落。』(趙伯雄)這與後來的郡縣制國家明顯不同,與現代的民族國家更是毫無關係。…

事實上,小邦寡民只是《老子》中偶爾提到的一種說法,並非一個重要的思想概念或理論術語。如果是比較重要的概念或是術語,它應該至少重複出現一兩次。正如『無為』在通行本中出現十二次,『自然』出現五次,『道』出現七十多次,『聖人』出現三十二次。但是『小國寡民』只出現一次,不僅四字連用謹此一例,單講『小國』的也僅此一次。這說明《老子》作者的心中並沒有將『小邦寡民』當作一個重要的概念或是術語,所以只是偶爾提過一次就放下了。由此看來,我們沒有必要將『小邦寡民』當作認真的『理想國』之類的設計或構想。

本章有引起全文的三句最重要的話,這就是『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遠徙』,『使民復結繩而用之』。這三句話中的三個『使』字都有假設的意味,可見本章的內容既不是對於既有事實的描述,也不是正式提出一個成熟的思想方案。從原文的語氣來看,本章只是提出一種假設的可能,所表達的不過是作者對現實的一種不滿和院望,並非一個明確的藍圖或方案。因此,我們不應該將『小邦寡民』當作一個重要的概念、術語或命題來定義或評價。」

《老子古今》

「《老子》第五十七章對於技術與法律的出現和進步就有比較深刻的反思,元文說:『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利器』、『伎巧』都是人類智慧和文明進步的結果,智力發達,技術進步,心的工具和生活用品不斷出現,這都給人類帶來了利益和方,然而新的技術和工具也會引起新的麻煩。比如,大夫和國君沉湎於賞玩新的器物,不斷追求更新的享樂用具,就會疏懶於朝政,造成『國家滋昏』;人們的智力不斷發展,可以創造許多有益於人類健康發展的用品或活動,但也會出現不利於人類身體或精神健康的事物,即『奇物滋起』。為了社會生活的安定,通過法律進行管理是必要的,但過多或過於苛刻的法律會造成對人們的壓迫,引起一般人的不滿和反抗,更會讓某些人鑽法律的空子而行騙或盜竊,這就是『法令滋彰,盜賊多有。』這些都是有違人文自然之道的。老子的小邦寡民、老子反對『十百人之器』也應該從這個角度來理解。」


四.    現代意義(significance)的啟發:

從『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及『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中的『舟輿』、『甲兵』、『服』、『居』都是文明的成果來看,老子並非主張棄絕一切文明而回到原始野蠻的自然狀態,而是主張適度的文明;不是天真的和平主義者,而是反戰的愛好和平者。老子主張只要滿足基本的物質條件就好,過多的欲望只會破壞社會人跟人之間的和諧,甚至帶來壓迫跟戰爭。

同樣的,今天我們也不必放棄所有科學帶來的便利及民主法治帶來的自由跟安全,而應該反思的是科學是否走過了頭? 民主法制是否變了質? 洗衣機、電冰箱、掃地機這些讓我們從瑣碎的家務勞動中將時間騰了出來,這當然可以保留,但要思考的是我們多出來的時間是多陪陪家人、跟朋友交心、獨處沉思還是加班工作搞得身心俱疲的惡性循環。我們比以前生活更便利,但我們卻更不快樂。我們可以透過網際網路跟社群媒體連絡上幾乎世界上任一個人,但我們卻更孤獨。

根據幸福學的研究,物質生活只要滿足基本的水準,再多的財富不會讓人更幸福。老子對我們這個時代的意義或許是讓我們反思何謂適度而能帶來幸福的文明,順著無限物慾所駕御知識和科學一路狂奔而去的或許是毀滅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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