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童年創傷失去連結

文森.費李迪(Vincent Felitti)醫師跟科學家羅伯.安達(Robert Anda)博士合作。計畫稱為「負面童年經驗」研究。請受訪者回答約十類童年可能發生的負面事件,如性侵、精神虐待、受冷落等。接著是一份詳細醫療問卷,測試受訪者可能會出現的各種症狀,如肥胖和成癮。表單上還有一題:你現在是否為憂鬱症所苦?

結果發現,無論哪種類型的童年創傷經驗,都會提高成年後的憂鬱機率。舉例來說,童年經歷6種創傷事件者,成年憂鬱機率是無創傷經驗者的5倍;而童年經歷7種創傷事件者,成年出現自殺傾向的機率會爆升31倍。創傷愈重,就愈可能出現憂鬱焦慮和自殺傾向。值得注意的是,精神虐待比其他任何創傷,甚至是性騷擾,更容易造成憂鬱。在各種創傷類型中,被父母虐待名列憂鬱症最大推手。

兒童在經歷巨大創傷時,常會將過錯歸咎於自己。

為何許多經歷童年暴力者會有相同的感受呢?為何許多人會有自殘行為,如讓自己變胖、嚴重成癮或自殺傾向呢?小時候,你幾乎無力改變環境,你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但不能做什麼。

第二、你可以選擇認為錯在你。因為如果是你的錯,你就可以做些改變,讓狀況不同。

就是這樣,小時被性侵的婦女選擇發來胖保護自己免受潛在強暴犯的侵害。但這有其代價!如果你對自己承受的苦難有責任,某程度就是承認這是你罪有應得。認為自己應該受傷的孩子,長大後也不會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對待。

作者一直閉口不談童年時遭受的暴力和虐待,直到25、26歲遇到一個很棒的治療師,向他描述整個童年,告訴他一直以來說服自己的一套說法:會發生這些事是因為我自己有錯,這是我應得的。他對作者說:「聽一下你自己說了什麼。你認為任何一個小孩都應該被那樣對待嗎?如果你看到一個成年人對10歲孩子這樣說,你會有什麼想法?」一開始,作者會為當時對他施暴的成年人找理由,並攻擊自己童年的記憶。一直到後來,才逐漸了解治療師說的話。於是,作者感受到他的羞恥感得到真正解脫。

關於兒時創傷所帶來的問題,日後我們再分享布魯斯.D.培里(Bruce D. Perry)醫師的書。

與階級和尊重失去連結

羅伯.薩波斯基(Robert Sapolsky)因為罹患憂鬱症而研究狒狒。羅伯發現雄狒狒在兩種狀況下壓力最大:地位受威脅和地位低落時,跟憂鬱者一樣會有高濃度的壓力賀爾蒙。

心理學家保羅.吉爾伯特(Paul Gilbert)表示,憂鬱某程度來說是人類的「屈從反應(submission response)」就像底層狒狒低姿態放出來的訊息:不要再出手了,我都被揍了。我對你沒有威脅,我認輸。

在某種程度上,憂鬱是不是人們對現代社會帶來「羞辱感」的反應?

凱特.皮克特(Kate Pickett)和理查.威金森(Richard Wilkinson)夫婦知道,若將羅伯的見解套用到人類社會中,就會發現在高度不公平的社會中,如美國,人們心理壓力比較大;但在像挪威這樣的高度公平的社會中,人們的心理壓力較低。

不平等似乎會助長憂鬱和焦慮。當社會有極大的收入和階級落差時,會產生「某些人很重要,其他人完全不重要」的感覺。在面對這樣的壓力時,更多人會無意識地採取隱藏在演化中的某個行為表現—垂頭喪氣,覺得被打敗了。

其實,這個研究驗證了馬斯洛需求理論所提到人都有被尊重的需求。在狒狒封閉的社會階級中,牠們需要底層成員來出氣。但人類是有選擇的。我們可以用實際方法瓦解階級,打造更公平的社會,讓所有人受到尊重並擁有自己的地位。

與大自然失去連結

演化生物學家伊莎貝爾.貝恩克(Isabel Behncke)發現野外倭黑猩猩有時被同類霸凌,此時牠們會表現出不一樣的行為,例如無法控制地抓癢、坐在群體邊緣向外看、或者較少理毛並拒絕其他同伴幫忙梳理。她認為這是憂鬱倭黑猩猩的表現。野外倭黑猩猩的憂鬱程度是有限的,但動物園內,似乎沒有憂鬱底線。在自然棲地上,伊莎貝爾從沒見過倭黑猩猩有「嚴重而長期的憂鬱」,但在動物園內,這些狀況很普遍。

伊莎貝爾想知道:為何動物離開了自然棲地會變憂鬱呢?當人類被剝奪了大自然,是否也會憂鬱呢?

英國艾賽克斯大學的科學家費時3年,追蹤5千多個家庭的心理健康狀態,尤其是從有綠地的鄉間移居城市者。結論是移居綠地者的憂鬱程度大幅改善,而搬離綠地者的憂鬱程度則會惡化。

為了排除其他因素,例如,鄉間社區感較強、犯罪和汙染較少。另一個英國研究選擇了條件類似的貧困內城區,比較有無綠地的差異。結果發現,在綠地較多的社區,壓力和憂鬱的比例較低。

另一個研究讓住市區的民眾到郊外散步,再測試他們的心情和專注力。一如預期,所有人的心情都變好的了,也更能專心。憂鬱的人改善幅度是一般人5倍。

原因何在?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我們是動物,動物就是要動。科學證據顯示,運動能有效降低憂鬱焦慮發生的機率。科學家比較過在健身房跑跑步機和在大自然跑步的差異,他們發現,兩者都有助於降低憂鬱症發生的機會,但在大自然中跑步的效果更為明顯。那麼,還有什麼因素呢?

20世紀生物學最重要的人物愛德華.威爾森,曾提出人類天生具有「親生命性(biophilia)」的能力,那是一種內建的、對自然的愛。任何動物,只要被剝奪其在演進過程中居住的自然環境,都會變得憂鬱。

社會科學家高登.歐利恩斯,茱迪絲.赫瓦根與世界各地,不同文化背景的受試者合作,讓受試者觀看各種景觀照片,類型眾多,從沙漠到都市到莽原都有。他們發現,不管大家的文化背景如何,人們都喜歡非洲熱帶草原這一類的地理環境。他們認為,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

另一個伊莎貝爾認為大自然會使憂鬱焦慮者變快樂的原因。變憂鬱或焦慮是一種被自我(ego)囚禁的過程,外面的空氣進不來。然而,已有許多科學家指出,到戶外接觸大自然能觸發完全相反的感受—敬畏感。在大自然面前,人會覺得自己和自己的煩憂是渺小的,而世界很大,這種感覺會讓自我縮小到可以掌控。即使你自己不知道,你一直在一個網路裡,你是這個巨大的體系內的一個節點。

1970年代,在南密西根州州立監獄有半數牢房可看到起伏的農田和樹木,另外半數只能看到光禿禿的磚牆。建築師厄尼斯特.摩爾研究了這兩種牢房受刑人(除此外無其他差異)的醫療紀錄,他發現能看到自然景觀的受刑人,其出現生理、心理疾病的機會比看步道自然景觀的受刑人低24%。

因此,定期或不定期地接觸大自然,更好地是在大自然中運動,也能相當程度地改善憂鬱的狀況。

與充滿希望和安全感的未來失去連結

心理學教授邁可.錢德勒(Michael Chandler)在1990年代開始研究加拿大第一民族(原住民)自殺的相關統計數據。結果發現自主程度愈高的社區,自殺率最低;而自主程度最低者則有最高的自殺率。

對無權掌握自己認同的第一民族族群來說,要在心中建構一個有希望或穩定未來的想像是困難的。但對有權控制自己命運的第一民族來說,他們能輕易想像未來,因為他們有決定的權力。缺乏未來感會助長自殺率。正面的未來感會給人安全感。如果今天過得不好,你可以這麼想:現在會痛,但不會永久痛。但是,沒有未來感時,你會認為傷痛永遠不會消失。

過去30年來,幾乎整個西方世界,愈來愈多人對工作有不安全感。美國和德國約有兩成人口失業,只能做臨時輪班工作。

而台灣跟美國企業一樣,動不動就裁員,也讓我們這一代的人,在工作上有相當大的不安全感。我個人認為,這可能也是造成結婚率跟生育率下降的原因之一。

與基因與大腦角色的變化

人在重度憂鬱時大腦會出現什麼變?而這些變化是否會讓憂鬱更難康復?馬克.路易斯說,從大腦掃描就能看出憂鬱和重度焦慮者與一般人不同,他們大腦中不快樂、受威脅感相關的區域較為明亮,這些區域會變大、變活躍。

長期痛苦狀態會使大腦認為必須備戰,於是削弱了與快樂有關的突觸,強化恐懼絕望的突觸。因此,即使原本造成痛苦的原因消失後,憂鬱或焦慮依舊不散。發現此原理的約翰.卡喬波(John Cacioppo)說這是「滾雪球」效應。

告訴憂鬱者這一切單純是大腦的問題,就等於是給他們一張錯誤地圖。這張地圖既無法幫助他們了解自己為何有這些感受,也無法讓他們找到歸途,甚至還可能困住他們。

根據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es of Health)的雙胞胎研究,科學家發現,憂鬱症約有37%與遺傳有關,而嚴重焦慮則約有30%到40%與遺傳有關。
遺傳學家阿夫沙龍.卡斯比(Avashalom Caspi)的研究團隊追蹤了千名紐西蘭兒童長達25年,從嬰兒期到成年期。其中一個研究目的是要找出會讓人容易出現憂鬱的基因。

他們發現,有個名為5-HTT的變異基因跟憂鬱有關。但值得注意的是,人人都有來自基因的遺傳,基因會被環境啟動,會因境遇而啟動或關閉。研究顯示,有這類基因者較可能憂鬱,但也只限於曾經遭逢巨大壓力事件或童年蒙受重大創傷者。基因會提高風險,但無法決定命運。助長憂鬱和焦慮的基因因素確實存在,但要有環境和心理因素加以觸發才會作用。

長期以來,我們都是聽到以這兩種方式思考憂鬱,要不就是道德淪喪、軟弱的表現,要不就是腦疾。這兩者對終結憂鬱或洗刷憂鬱汙名都沒有太大幫助。但我現在知道我們還有第三個選擇,就是將憂鬱視為對生活方式的反應。如果憂鬱是對生活方式的反應,別人就會發揮同理心,因為人人都有機會碰上。憂鬱不是怪病,而是人人都會有的脆弱來源。

英國心理學家魯弗斯.梅伊說當病患帶著嚴重憂鬱或焦慮來找他時,他告訴他們:「會有這種感覺不代表你瘋了,也不代表你壞掉或是有瑕疵。」有時,他會引用印度哲人吉杜.克里希穆提(Jiddu Krishnamurti)的話:「能在病態社會裡游刃有餘者,是真的健康嗎?」

以上就是作者研究調查的9個原因的簡單介紹,針對以上9個原因,作者也提出了一些可能的解決方法。有些方法可能很理想化,但作者認為目前很理想化不代表不可能實現,就像同志平權的爭取歷史。本文就不再介紹,建議讀者自行買書來看。

最後,用書中提到一個溫暖的小故事作為結尾,或許治療或甚至預防憂鬱症最好的方法,就是過著人與人互相關懷與幫助,像部落般的生活,讓每個人都有能力過好自己的人生。

21世紀初,南非精神病學家德瑞克.薩默菲爾德(Derek Summerfield)到柬埔寨研究「與危險共存」如何影響當地人的心理健康。在他抵達前不久,抗憂鬱藥物才首度在柬埔寨上市。但是「抗憂鬱藥物」在高棉語中並無直接對應字,這是當地人不懂的詞彙。德瑞克跟當地人解釋,憂鬱是一種擺脫不掉的嚴重悲傷感。柬埔寨回說確實有人遇到這種情況:

有位農夫被地雷炸斷左腿,裝了義肢,他對未來充滿著焦慮和絕望。當大家發現此人意志消沉時,醫生和他的鄰居與他比鄰而坐。他們知道他就算裝了義肢,也很難回去做梯田的工作。持續的壓力和疼痛,斷了他的求生意志,使他想放棄。

於是,他們想到一個方法,他們認為他可以勝任酪農,因為比較不需要靠裝著一隻的腿走路,除了較不必忍受疼痛外,不愉快的回憶也會比較少。他們給了他一頭牛。

他的人生就此改變,嚴重憂鬱症狀煙消雲散。他們告訴德瑞克:「醫師,你看,牛就是止痛劑、抗憂鬱劑。」對他們來說,抗憂鬱劑的功能不是去改變大腦的化學狀態,那在他們的文化中是奇怪的想法—解憂方法是跟整個群體有關,讓抑鬱寡歡者有能力改變自己的人生。相較於我們長久以來所接受的化學抗憂鬱劑,重建連結是社會和心理的抗憂鬱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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