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子原文:
《王弼本》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湛兮似或存,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湛兮似或存,
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帛書本》
道沖,而用之又弗盈也,淵呵似萬物之宗。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湛呵似或存,
吾不知其誰之子也,象帝之先。
道沖,而用之又弗盈也,淵呵似萬物之宗。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湛呵似或存,
吾不知其誰之子也,象帝之先。
二. 白話翻譯:
道, 空虛而作用似乎沒有極限. 是那麼淵深啊! 像是萬物的本源. 它收斂銳氣, 排除紛雜, 調和光芒, 混同塵垢. 是那麼沉靜啊! 像是若有若無地存在著. 我不知道它是由誰產生的, 好像在上帝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三. 歷史原意(meaning)之探索:
1. 本章揭示了道之可見及不可見兩方面: 可見的道的作用-用之或不盈; 不可見的是道的本體-湛兮似或存.
2. 這裡「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雖然談的是「道」, 但也是人應該向「道」學習的地方. 對莊子來說, 就是所謂的「外化」.
〈莊子.知北遊〉:「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
古代的人能夠隨外物變化, 內心保持不變. 現在的人, 內心多變不能隨外物變化. 能隨外物變化的人, 就是因為內心保持不變. 他能安於變化也能安於不變化, 要能與變化相順應, 就不能妄自尊大.
外化就是隨順外境、和光同塵; 而內不化則是哀樂不入於心, 維持平常心. 也就是〈莊子. 應帝王〉中提到的的「至人用心若鏡, 不將不迎, 應而不藏, 故能勝物而不傷.」
3. 象帝之先的意思是似天帝之祖, 這裡的象是比擬的意思; 古代的祖先也可單稱為先. 老子以道代替天.
四. 現代意義(significance)的啟發:
《老子古今》
1. 道與上帝的異同
基督教用來描述上帝的很多詞彙或術語都大體可以用來描述道, 如唯一的, 純粹之存有(Pure Being), 整體的(wholeness), 永恆的(eternal), 不朽的(immortal), 絕對的(absolute), 不受任何影響的(impervious), 無限深遠的(the infinite abyss), 內在於萬物的(immanence), 超越的(transcendent), 不可言說的(ineffable). 此外, 基督教也講上帝只能用比喻的語言(analogical)來描述, 或類似佛教遮詮式的語言(about what God is not)來形容, 道也是如此. 上帝和道都是終極性的概念, 都是一切根本所繫, 卻又與任何事物都不相同, 所以二者必然表出許多共同特徵.
但有些描繪上帝的詞彙不能用於道, 如全知(omniscience), 全能(omnipotence), 人格或位格性(personal or person-like), 博愛(all-loving), 創造者或設計者(cosmic creater or designer)等等.
我們可以說道是無意志, 無目的, 無情感的上帝; 而上帝是有意志, 有目的, 有情感的道. 上帝是人格化的道; 而道是非人格化的上帝.
還有, 上帝是人間道德的源泉和裁判, 但道沒有這樣強烈的道德色彩, 這也是老子的道不同於儒家的天或理的. 然而, 道也不像一般人所想像的那樣, 只是對傳統道德或儒家道德的否定. 事實上, 老子的道也為人類世界的道德和秩序提出了建設性的建議, 也就是自然的和諧與秩序.
2. 蒂利希: 重釋上帝
在以經典力學為代表的近代科學的衝擊下, 基督教神學受到的外部無神論的挑戰和內部各派神學的相互激盪最值得注意. 神學家們對上帝和上帝的功能不斷尋找新的定義或解釋, 在種種新理論中, 上帝的人格化形象已經開始淡化則是一個可以感覺到, 也可以預見的趨勢. 很多神學家都認識到, 上帝的人格性是最容易受到質疑和攻擊的, 於是有的神學家把上帝解釋為最高存有(Supreme Being), 有的則把上帝解釋為無法感受之”無”(Nothing), 還有的則把上帝看作天上的長兄一樣的存有(Being).
保羅. 蒂利希(Paul Tillich)是二十世紀一位相當重要的神學家, 哲學家和宗教活動家. 他認為宗教對人類來說是必要的, 但舊的人格化的上帝概念必須取消. 他贊成尼采的主張, 認為傳統的人格化的上帝概念是有害的. 他被看作是自由派的神學家, 正統的或保守的教會並不接受他的理論.
蒂利希在反駁愛因斯坦對上帝概念的批評時, 也承認傳統的人格化上帝的概念是不合理的. 上帝或干預自然界的發展, 或作為自然界之外的原因, 這使得上帝成了在其他物體之旁或其他物體之中的物體, 成了眾物中的一物, 即使作為最高的一物, 也仍然是一物. 這不僅是對物理系統的破壞, 而且也是對任何有意含的(meaningful)上帝觀念的破壞. 這樣的上帝好像始終在笨拙地修補著宇宙, 這顯然是荒謬的; 這樣的上帝干預著人類的自由和創造, 這就成了暴君.
蒂利希認為我們應該尋求一個高於人格化上帝的”上帝”. 他主張把上帝定義為”存有的根據”(the Ground of being)或”終極的關懷”(ultimate concern). 按照蒂利希的定義, 上帝是對蘊涵在人類的有限性之中問題的回答, 是人類最終的關懷著的物件名稱. 不論人類所終極的關懷著的是什麼. 那就是他的上帝或神(God). 這樣的上帝概念完全脫離了基督教的人格神的傳統所面臨的困境, 給基督教神學帶來了新的生命力. 按照這樣的定義, 如果老子的道成為某些人的終極關懷的物件, 那麼道也就是它們的上帝.
3. 蒂利希: 重釋宗教
隨著上帝的定義和特點的改變, 宗教的實質也有了改變. 一般人所說的宗教是對眾神(gods)或一個上帝的信仰, 是為了把自己的思想, 奉獻和順從與這些神聯繫起來的一系列活動和制度. 蒂利希認為這是狹義的宗教. 深層的內在宗教則是對自己的存在和全宇宙存有的關懷. 所以宗教性或”是宗教的”(being religious)實質意味著”真切地追問關於我們存在的意含(meaning)並願意接受答案, 包括對自己有傷害的答案”.
這是一種縱深向度的無限關切, 不同於我們在工業社會裡的水平向度的關懷. 在水平向度上, 人們總是說越來越好, 越來越大, 越來越多. 在這樣的層面上, 一切都變成了工具, 連人自己也變成了沒有目標的工具. 按照蒂利希的深層關切或縱身向度的宗教或宗教性的定義, 一個具有真切的終極關懷而不相信具體宗教的人可能比一個按時去教堂卻沒有深層關懷的人更有宗教性. 由此我們可以說, 老子對天地之根, 對萬物之源, 對人類的最佳狀態的深切關懷是真正的宗教情懷.
老子的道和上帝的概念一樣可以幫助人們追求縱向, 深的方向發展, 從而避免人類自身的工具化傾向. 它所代表的人文之自然的價值既以人的生存狀態為中心, 又不以人為宇宙萬物的主宰力量; 它既以人際關係之和諧為理想, 又不以道德原則為根本, 不帶任何的說教和強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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