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子原文:
《王弼本》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
民之難治,以其智多。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知此兩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謂玄德。
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
《帛書本》
古之為道者,非以明民也,將以愚之也。
夫民之難治也,以其智也。
故以智知國,國之賊也;
以不智知國,國之德也。
恆知此兩者亦稽式也。恆知稽式,是謂玄德。
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也,然後乃至大順。
《竹簡本》無
二. 白話翻譯:
從前善於行道的人,不是教人民精巧,而是使人民淳樸.人民所以難治,乃是因為它們使用太多的智巧心機.所以用智巧去治理國家,是國家的災禍;不用智巧去治理國家,是國家的幸福. 瞭解這兩種治國方式的差別就是一個法則. 經常認識這個法則,就是「玄德」,「玄德」好深好遠啊!和事物復歸到真樸,然後順應於自然.
三. 歷史原意(meaning)之探索:
1. 明:精巧
』」
王弼註:「『明』謂多見巧詐,蔽其樸也.」河上公註:「明,知巧詐也.」
*這裡的「明」是老子一書中唯一作負面解釋的地方
2. 愚:淳樸,樸質.
王弼註:「『愚』謂無知,守其真順自然也.」
河上公註:「使樸質不詐偽也.」
3.智多:智巧偽詐.
王弼註:「多智巧詐.」
范應元說:「不循自然,而以私意穿鑿為明,此世俗之所謂智者.」
3. 亦稽式:「亦」,乃也; 「稽式」,法式,法則
4. 與物反矣:「德」和事物復歸於真樸.
王弼註:「反其真也.」
林希逸說:「反者,復也,與萬物反復而求其初.」
5. 大順:自然
林希逸說:「大順即自然也」
6. 全文
本章強調為政在於真樸.老子認為政治的好壞,常繫於統治者的處心和做法.統治者若是真誠樸質,才能導出良好的政風,有良好的政風,社會才能趨於安寧; 如果統治者機巧及黠(ㄒㄧㄚˊ)滑,就會產生敗壞的政風.政風敗壞,人們就會互相偽詐,彼此賊害,而社會將無寧日了.居於這個觀點,所以老子期望統治者導民以真樸.
《老子古今》老子的不白之冤
「本章『非以明民,將以愚之。』常被當作愚民政策而批判.程頤曾說:『老氏之學,更挟些權詐…大意在愚其民而自智,然則秦之愚黔首,其術蓋亦出於此.』程頤之說奠定了宋儒批判老子的基調,並將秦始皇之暴政的根源歸之於老子思想。這到了朱熹那裏就發產得更嚴重了.朱熹進一步攻擊老子的動機和人格,並將老子比之於張良.陳榮捷說:『儒家之教,不肯行一不義,則其攻擊權術,故是自然.然謂老子以詐為訓,則殊非公平之論.』
對老子的不白之冤,陳榮捷做了有利的澄清.他說:『老子「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最受人攻擊,朱子亦非例外.然此實則斷章取義.老子下文即云「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此所謂智,即權術之智.是以聖人之治,「使夫智者不敢為」(第三章),而聖人本人亦「我愚人之心也哉.」(第二十章)且老子云:「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第四十九章)安得愚民乎』陳榮捷引老子之語為老子辯護,說明程、豬奶斷章取義.此說頗為準確.老子絕非如程頤所說是『愚其民而自智』,他的『以不智治國』的聖人就是愚的榜樣,老子是要己愚在先,民愚在後.原文清清楚楚,如果沒有偏見,實在不應誤解.」
四. 現代意義(significance)的啟發:
高一涵說:「何以說老子的政治哲學,是反抗當時政治社會情形的呢?因為他看見當時年年打仗,百姓東跑西散所以才主張去兵.看見當時社會貧富不均,損不足以奉有餘,所以才主張尚儉.看到當時暴君污吏,以百姓為土芥所以才主張無為.看見當時智巧日生,詐偽百出,所以才主張尚愚.這四個主張—去兵,尚儉,無為,尚愚—就是造成老子理想國的入手辦法.」(《老子今註今譯》)
老子的「去兵」還是認為國家必須有自己的防禦力量,只是不主張對外侵略,且打勝仗也不應以殺人為美,大肆慶祝,反而應以喪禮處之.因此, 「去兵」應該是「反戰」而不是沒有軍隊,所展現的是老子以慈為本的人文生命關懷.
全世界今日跟老子當時所遭遇的問題,本質上沒有太大的不同.可見老子對政治與人性本質的洞察和思想的普適性,值得我們學習與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