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中心在哪裡?

阿德勒的個體心理學英文是individual psychology, 其中的individual以字源來說是「無法分割」的意思. 阿德勒對於將精神與肉體分割, 理性與情感分割, 還有意識與無意識分割來思考的二元論價值觀, 是持反對態度的. 例如前面提到那位因臉紅恐懼症來尋求協助的女學生, 阿德勒心理學是不會把身體的症狀與心理(精神)切開來思考的. 身體與心理是一體的, 是無法再分割的一個整體.

當我們生氣, 對別人大聲怒吼的時候, 是選擇用「整體的我」來做這件事, 絕不是憑著單獨的情感, 也就是與個人意志無關的方式來拉高分貝發脾氣如果把「我」和「情感」切割開來, 認為「是情感讓我這麼做, 我受了情緒的驅使」, 就很容易陷入人生的謊言. 像這樣認定人類是無法再分割的「整體的我」, 就是整體論.

課題的分離並不是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而是為了把人際關係中錯綜複雜的結打開. 現在的你是在一種與別人糾纏不清的狀態下觀看這個世界, 課題的分離只是人際關係的出發點.

那麼人際關係的終點是什麼? 那就是「社會意識」. 把別人當成夥伴, 並感覺到「有自己的歸屬」, 就稱為「社會意識」. 這是阿德勒心理學的關鍵概念, 關於它的評價也很分歧, 問題在於「共同體」的內容. 阿德勒所說的「共同體」, 其實不只是家庭, 學校, 公司, 地區, 社會, 還包括國家或人類全體等所有的一切. 以時間軸來說, 甚至還包刮了過去和未來, 更進一步連動植物和無生物都包括其中. 也就是說, 他提倡的「共同體」從過去到未來, 還有包含宇宙全體所有的一切都是. 連阿德勒自己都承認他所主張的「共同體」, 是一種「無法企及的理想」

阿德勒心理學認為, 「所有的煩惱都是人際關係的煩惱」. 它是不幸的根源. 反過來說, 幸福的關鍵也在於人際關係. 而且社會意識是我們在思考什麼是「幸福的人際關係」時最重要的指標. 社會意識的應為是「social interest, 也就是「對社會的關注」.

關於幸福的關鍵也在人際關係這一點, 也與哈佛長期對幸福的研究結論得到證實.

社會學所說的「社會最小單位」不是家庭, 而是「我和你」. 只要有兩個人, 就可以形成社會, 產生共同體. 要理解阿德勒所說的社會意識, 首先就要以「我和你」為起點. 把對自我的執著轉變為對他人的關心.

一般人認為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就是蠻橫霸道, 完全不考慮別人, 只想到自己的需要, 任意在別人身上施展自己的權力和暴力. 另外還有沒辦法配合團體行動, 喜歡獨來獨往, 遲到或是爽約也從來不當一回事, 也就是任性的人.

可是我們必須再加入一種類型. 事實上, 那些做不到「課題分離」, 被認同需求束縛的人, 也是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

別人注意我到什麼程度, 給我什麼樣的評價? 也就是滿足我的需求到什麼地步. 這些被認同需求束縛的人, 看起來好像很在乎別人, 事實上眼中只有自己. 他們不關心別人, 只關心 「我」, 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以自我為中心.

事實上, 有那些對你不以為然的人存在, 才正好能說明你活得很自在. 完全只在乎「別人是如何看我」的這種生活方式, 其實正是以自我為中心, 只關心「我」的生活型態.

所有執著於「我」的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 所以要把「對自己的執著」轉換成「對別人的關心」

首先, 我們身為共同體的一分子, 歸屬於它. 感覺在共同體中有自己的位置. 只要覺得「可以安身」, 就表示有歸屬感, 這是人類的基本需求.

所以像是學業, 工作, 交友, 還有戀愛和婚姻, 這一切其實都跟尋找「可以安身」的地方或關係有密切關連.

「我」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 這樣的認知並沒有錯. 可是這個「我」並不是世界的中心. 「我」一方面是人生的主角, 同時也是共同體的一分子, 是整體的一分子.

只關心自己的人, 會認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 對這些人而言, 其他人不過是「為我做些什麼的人」. 他們逾越了「人生的主角」這個分際, 成為「世界的主角」. 因此他們和別人來往的時候, 總想著: 「這個人會給我什麼?. 但他們的期望不可能每次都獲得滿足, 因為「別人並不是為了滿足你的期望而活」.

而當期望無法滿足時, 他們會大失所望, 感覺到受到侮辱, 變得忿忿不平. 抱著「世界以我為中心」這種信念的人, 通常用不了多久就會失去「夥伴」.

阿德勒心理學認為, 所謂的歸屬感並不是待在那你就能得到, 必須自己主動積極參與共同體才能獲得.

積極參與就是正面迎接「人生的任務」, 也就是不逃避愛, 工作和交友這些人際關係任務¸自己主動向前. 如果你自認為是「世界的中心」, 一定從來沒有想過要積極參與共同體吧? 不過我們都不是世界的中心, 我們必須主動站出來. 不要想著「這個人會給我什麼?」而是「我可以給這個人什麼?」這就是參與共同體.

為什麼應該要注意更多更大的共同體?

當我們在人際關係中遭遇困難, 找不到出口的時候, 首先要「傾聽更大的共同體之聲」. 假設你在學校你¸老師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絕對權力者, 但是他的權力只適用於學校這個小共同體. 如果以「人類社會」這個共同體來考量, 你和老師都是對等的「人類」. 當對方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時, 就算當面與他唱反調也沒有關係.

如果彼此的關係只因為你唱了反調就崩壞的話, 這種關係根本打從一開始就不必建立. 在害怕關係崩壞的恐懼下過日子, 其實只是為別人而和, 是不自由的生活方式.

要如何由「課題的分離」往「社會意識」前進? 要怎麼從「課題的分離」去構築人際關係, 而且在最後到達「可以安身」的這種社會意識呢?

在教養孩子或培養下屬的時候, 一般會有兩種訓練方式, 一種是責備, 一種是稱讚. 阿德勒心理學的立場是不可以稱讚, 也不可以責備. 稱讚這種行為含有另一層意義, 就是「有能力者給無能力者的評價., 「稱讚」背後帶有上下關係, 是縱向關係的象徵. 當我們在稱讚別人的時候, 目的在於「操控能力比自己還差的對象」, 其中並沒有感謝或尊敬的意思. 我們稱讚或責備對方, 不過就是「要給糖, 還是抽鞭子」的差異而已, 背後的目的都是操控. 阿德勒心理學之所以強烈否定賞罰教育, 正因為那是操控孩子的作法.

希望得到某人的稱讚, 或是稱讚別人, 這就是在人與人之間採取「縱向關係」的證據. 阿德勒心理學否定一切的「縱向關係」, 提倡所有的人際關係都應該是「橫向關係」. 其實所謂的「自卑感」, 就是從縱向關係所產生的意識. 如果可以用「雖然不同, 卻是平等」的方式對待所有人, 構築橫向關係的話, 自卑情結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介入」就是一腳踩進他人的課題中的行為, 如果有人正在受苦, 要提供的是非介入式的「援助」. 所謂的「援助」是在課題分離和橫向關係的大前提下. 以要小孩用功讀書為例, 不是以下達命令的方式要他讀書, 而是讓他有自信「可以把書讀好」, 推動他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對課題. 這種基於橫向關係的援助方式, 在阿德勒心理學中稱為「鼓勵」

人在面臨課題的時候猶豫不前, 並不是因為他沒有能力. 純粹是「缺乏面對課題的勇氣」, 如果是這樣的話, 就要找回失去的勇氣.

人會因為得到稱讚而形成「自己沒有能力」的信念. 當獲得別人稱讚成為你的目的時, 最終你所選擇的生活方式就是迎合別人的價值觀.

如果對象不是孩子, 而是關係對等的夥伴, 幫你做了一些事. 我們會說「謝謝」或說「多虧有你幫忙」這就是以橫向關係為基礎的鼓勵方式.

最重要的是, 不「評價」他人. 評價別人的字眼都是來自縱向關係. 如果構築在橫向關係, 所說的應該是更坦誠地感謝, 敬意或喜悅.

獲得稱讚, 是由別人那裏得到「好的」評價, 所以是用別人的標準決定該行為的「好」或「壞」. 如果想獲得稱讚, 就必須合乎他人的尺度, 侷限自己的自由度. 另一方面, 「謝謝」並不是評價, 只是單純表達感謝的詞彙. 人在聽到感謝的話時, 就明白自己對他人有貢獻的.

要怎麼做, 人才會有「勇氣」? 以阿德勒的見解來說, 「人只有在覺得自己有價值的時候, 才會有勇氣」如果覺得「自己有價值」, 應該就能坦然接受自我, 擁有面對人生任務的勇氣. 所以問題是: 「到底要怎麼做, 才能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

當一個人覺得我對共同體來說是有益的時候, 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這就是阿德勒心理學的答案.

覺得「我對某人是有用處的」, 不是從別人那裏獲得「好的」評價, 而是自己主觀認知「我對別人有貢獻」. 由此, 我們才能實際感受自己的價值.

對別人表示關心, 建立橫向關係, 用鼓勵的方式, 這些都和「我對某人是有用處的」這種實質感受相關. 不斷重複後, 最後和你生存的勇氣相連在一起.

我們不以「行為」的層級, 而是以「存在」的層級來看待別人. 不以別人「做了什麼」來判斷, 光憑他本身的存在, 就值得讓人表達喜悅和感謝了. 舉例來說, 你的母親遭遇交通事故, 結果重傷昏迷, 性命垂危. 這個時候, 你應該部會去考慮你的母親「做了什麼」, 而是覺得只要他還活著, 就很高興了吧.

只要你和任何一個人建立了縱向關係, 不知不覺間, 你所有的人際關係都會採用「縱向」的方式. 如果至少可以和一個人建立橫向關係, 而且是真正對等的關係, 那將會是生活型態的大轉變.

重要的是, 在意識上是對等的, 而且該堅持的地方就堅持, 坦坦蕩蕩不退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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