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山:「聽你談了這麼多才發現一本《論語》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論證跟內涵, 以前唸 《論語》時, 就這麼唸過, 背過, 但從沒這樣想過.」
無為:「這多虧有不少學者前仆後繼的研究及著作, 我們才有機會一窺中國文化的堂奧. 只可惜這些研究跟著作的流通及傳閱僅限於少數學術工作者, 一般人卻無緣登堂, 更遑論入室了.」
草山:「我想這主要是現代人生活步調變快, 競爭壓力大, 忙著追求物質生活. 每天擔心的就是保住工作, 繳房貸, 照顧小孩這些日常. 這些中國傳統思想對他們來說距離太遠, 實用性也不高. 除非像我們這種真的對中國文化很有興趣的人, 很難會想深入了解. 更何況這些書也不是那麼淺顯易懂, 要入門不容易.」
無為:「你說得有道理, 一般人確實過著忙與盲的生活, 因此才會常常覺得空虛及人生的無意義. 其實物質上只要到了一個基本程度, 決定人生幸福就在精神層次的高低了. 而中華文化重精神境界, 輕物質功用, 在清末受到西方船堅砲利的摧毀下, 吃了很大的虧. 而知識分子的主張也從清末的『中學為體, 西學為用』希望保存中華文化僅剩的尊嚴, 到了民初五四運動部分人士, 「打倒孔家店」完全唾棄中華文化, 主張全面西化. 但從民初到現在, 台灣在物質生活上, 因為學習了西方的科學而追到了某種程度. 但在國際競爭的壓力及無恥無能政客誤國下, 既無方向又充滿了無力感. 或許是回到原點, 審視過去幾千年來走過的路, 找到精神及價值觀立足點, 重新出發的時候. 而這種新的出發是一種『正, 反, 合』的辯證, 既不是獨尊中華文化或『中學為體, 西學為用』的『正』, 也不是全面西化的『反』, 而是融合了中西方文化的優點後再出發的『合』.」
草山:「嗯! 讓我們繼續孔子的學說吧!」
無為:「好的, 孔子的學說大概談完了, 今天我們試著做個總結. 首先, 我們先從歷史傳承來看. 商朝是個崇拜鬼神的朝代, 行為的規範主要來自敬畏鬼神, 算是文化上尚無自覺的狀況. 到了周朝, 周公制禮作樂, 用禮規範人們的行為, 文化上已經有了自覺, 但還是外在的規範, 算是半自覺狀態. 到了孔子, 為『禮』找到了正當性的基礎『義』, 進一步再為此正當性找到根本的來源, 也就是無私的『仁』. 讓人們的行為由外在的規範, 轉為內在的自覺, 提升了人在道德上的主宰地位, 才算是全自覺文化的完成.
而孔子之所以將思考的重心由外在的禮轉為內在的仁. 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 心目中的外王範式--由周公所創立的周代政經體制, 社會秩序, 人文傳統已經式微, 禮壞樂崩, 綱紀蕩然的社會現實強烈地刺激了他, 讓他從反思人類自身出發, 來尋求挽回社會頹勢的方法. 反思的結果就是認定世道澆漓, 人心不古, 社會政治敗壞乃是因為人類道德墮落, 於是他滿懷文化承擔的責任感, 從救治人心, 高揚道德人格入手, 希望以人心之純正, 求得社會之合理. 也就是以『內聖』道德的完成, 求得『外王』的理想建構, 也就是『克己復禮』的真義.
才來從一開始你提到大家認為孔子思想讓人覺得道德教條化來說, 我們談到孔子重視實質大於形式, 例如: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及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 還有我們前面談到孔子關於『直』的看法, 提到『理分』的觀念包含『理』和『分』二個成素.『理』代表普遍性的一面; 『分』代表特殊性的一面. 孔子要我們對事情作出價值判斷時,其合理的標準應照顧到具體的情況而不應死守抽象的原則。這些都可以證明孔子的思想:並非道德教條. 更何況他因材施教, 而教出了在各個領域的傑出人才. 這個因材施教, 他二千多年前就做到了, 現在台灣的教育還做不到, 反而是芬蘭作到了, 真是讓祖先蒙羞啊!」
草山:「是啊!台灣的教改感覺沒有中心思想, 想到哪裡做到哪裡. 不要像我們以前分前段班跟放牛班是對的, 但分科應該分程度, 我們可以學芬蘭一樣, 國英數理化這些科目, 會因為天賦的原因, 程度差異較大的, 可以依程度分班上課, 但如果程度跟上了, 隨時也可以進到程度更好的班, 跟不上的同學也可以調到程度稍差的班. 本來每人的天賦就不同, 全部混在一起, 讓老師怎麼教? 還有對唸書沒興趣的學生, 也可以像德國技職教育一樣, 提早分流, 很多學生的天賦在操作而不在抽象思考, 繼續一般的理論教育只是浪費時間. 只要讓學生在未來發現對理論有興趣想回來時, 有管道可以再學理論就好了.」
無為:「嗯! 還有台灣的教育不重視思辯, 也是個大問題. 人民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夠, 政客就會把人民當白痴! 學哲學就是鍛鍊學生思辯, 訓練學生獨立思考的好方法, 只可惜台灣只重視考試. 如果能像歐洲某些國家高中教哲學, 然後考試就用申論或作文的形式來考而不是背誦, 對台灣提升思辯能力應該也是有幫助的, 畢竟寫文章是鍛鍊思考最好的方法.
好的! 抱怨完畢, 繼續提到孔子太理想化的部分, 關於這個部分, 我想從好的一面跟不好的一面來談. 好的一面是關於個人修養; 不好的一面是關於政治制度的不切實際. 先講好的一面, 孔子的理想是什麼? 我們來看看下面二段孔子與學生關於志向的對話:
《論語·先進》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
《論語.公冶長》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可見孔子也像曾皙一樣想要過著舒服無憂的生活, 但他把他個人自覺的社會責任--「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放在自己的個人欲望之上, 為了百姓蒼生周遊列國, 甚至纍纍如喪家之犬. 雖然「道之不行, 已知之矣.」但仍然「知其不可而為之」. 這種以天下蒼生為念的胸襟跟積極的精神, 應該是就是被稱為至聖的原因吧! 其後孟子的「憂以天下, 樂以天下」跟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 後天下之樂而樂」, 都是這種偉大儒家精神的傳承.
以上是從個人的修養及境界上說孔子的理想化, 接著再從政治制度來說, 孔子主張以禮治國.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個觀念當然是很好, 但是太理想化了. 先不講春秋時代是講實力不講血緣的亂世, 就算是治世, 還是需要法律的. 」
草山:「是啊! 就從現今台灣社會ㄧ大堆食安, 詐騙的問題, 難道這些人不懂不可以害人, 騙人的道理嗎? 還是要有法律, 先關到監獄再予以教化吧!」
無為:「結構主義哲學家列.斯蒂文森曾指出完整的, 「賦予我們解決人類問題的希望」的人性理論應具四重結構:
1. 關於宇宙本性的背景理論
2. 關於人的本性的基本理論
3. 關於人的病症的診斷
4. 關於治癒病症的藥方
從這個結構來看, 孔子的學說只完成了第三跟第四點, 孔子立人文之學, 德行之學, 最大的特色在於將道德生活的根源收歸於ㄧ自覺心中, 顯現主體自由; 另一方面又由「仁義禮」三觀念構成ㄧ體系, 使價值意識由當前意念, 直通往生活秩序或制度, 於是有主體自由之客觀化. 有此二步肯定, 於是義命分立, 原始信仰之陰霾ㄧ掃而空, 而人的主宰及限制性, 也同時顯出. 但就純哲學問題說, 此一切肯定能否成立, 端視ㄧ基本問題能否解決, 就是自覺心或主宰力如何證立的問題? 孔子雖透露對此基本問題的看法, 但並非提出明確論證, 這是孔子所遺留的第一個重要的問題, 也就是上面的第二點.
另外, 孔子由「仁義禮」等觀念, 推演出「正名」的主張. 但如君不君時, 政權是否應作轉移? 轉移之形式為何? 孔子皆未提解答, 所以政權轉移問題, 乃孔子所遺留的第二個問題.
以上二個問題要由孟子來回答, 但「關於宇宙本性的背景理論」, 則只能由荀子, 董仲舒等漢儒, 及宋明理學家來補充完成了.
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草山:「好啊! 下次我們再來談孔子的接班人--孟子吧! 」
~~全文完~~
參考資料:
1. 《新編中國哲學史(一)》, 勞思光先生著, 三民書局
2. 《荀子》,趙士林, 東大圖書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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