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孔子對自我問題的態度

無為: 「接下來, 再來談談孔子對自我問題的態度.」

草山: 「什麼是對自我問題的態度?」

無為: 「對自我問題的態度也就是自我境界所持的態度. 勞思光教授將自我境界劃分如下:

(1) 形軀我--以生理及心理欲求為內容. 對應到『』.

(2) 認知我--以知覺理解及推理活動為內容. 對應到『』.

(3) 情意我--以生命力及生命感為內容. 對應到『』.

(4) 德性我--以價值自覺為內容. 對應到『』.

首先就形軀我來說

〈衛靈公〉: 子曰:志士仁人, 無求生以害仁, 有殺身以成仁. 

自我應依德性的要求, 而處理形軀, 所以求生不是最重要的, 殺身不足為慮.

〈雍也〉: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懮,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君子謀道不謀食, 只用心在是非問題, 不用心於形軀欲求的滿足, 憂道不憂貧, 以德性為唯一關心的事, 不以窮通得失為念.

〈衛靈公〉: 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形軀生活的得失, 本來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所以君子以德性為本, 雖窮困中仍不改其志; 小人則隨欲求而決定其行動, 每在窮困中即放棄一切標準. 總而言之, 形軀的苦樂, 得失, 甚至生死, 都不是孔子重視的問題.

再來看認知我, 孔子從不重視知識的獨立意義, 也不認為「知」能決定「成德」.

〈衛靈公〉: 子曰: 知及之, 仁不能守之; 雖得之, 必失之...

孔子認為意志本身之純化, 遠較認知重要. 這跟蘇格拉底認為「道德即知識不同」. 又孔子自己也不以有知識自豪, 曾自謂無知

〈子罕〉: 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至於就「知」的本身而言, 孔子亦不以為人的智慧在於能了解事物規律, 而以為智慧的主要功能在於了解人本身.

〈顏淵〉: 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

〈憲問〉: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這裡的言, 指思辯論議. 也就是「知」的範圍. 可見孔子只把「認知我」當成「德性我」的附屬.

最後, 還有「情意我」, 情意我可分包括「生命力和「生命感」兩面: 前者表現為「勇敢」; 後者表現於藝術活動. 孔子對這二面的自我境界, 應依於德行我, 受其規範.
 
〈八佾〉: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孔子評韶與武, 並非就樂本身而言, 而是依德性評價. 因周武王實是軍事征服者, 不如帝舜有德.
 
〈衛靈公〉: 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
 
所謂鄭聲淫, 是一道德意義之判斷, 孔子以此決定音樂之存廢, 且以禁止這種不合道德標準音樂為政府的責任.
 
其次, 就表現生命力的品質說, 孔子認為生命力如不受德性指導, 將生出罪惡.
 
〈陽貨〉: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草山: 「看來孔子是獨尊德性我.」
 
無為: 「是的, 孔子認為形軀, 認知, 情義都繫在德性我之下, 所以就孔子對自我問題的態度來說, 孔子的精神方向可稱為「德性之學」.
 
2. 孔子對「理論學說」的態度
 
無為: 「最後再來看孔子對「學」的態度. 最足以表明孔子所持「學」的觀念, 莫過於孔子下面的這一段話
 
〈陽貨〉: 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
 
孔子在所有弟子中, 只有稱讚顏回好學; 但指的是不遷怒, 不貳過. 顯然跟知識無關, 而屬於進德之事, 可見孔子心目中的學, 指的是進德之學.
 
進德不重在已達成的德性, 而重在不斷向上意志力或自覺要求. 所以孔子說學時, 又特別注意不斷向上發展的意義.
 
〈公冶長〉: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這裡的好學指的就是不斷發展.」

草山: 「所以孔子對學或知識的態度, 主要還是著重在進德方面, 而非重客觀知識的傳授?」
 
無為: 「嗯! 如果要傳授客觀的知識, 教人的時候必須極力證明知識的真實性, 因此會以客觀存有為重, 以必然性為重. 孔子認為為學的目的在進德, 因此, 孔子跟弟子的問答中, 極少有客觀的論證. 大部分的對話, 都以直接影響聽者為目的.
 
〈先進〉: 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跟冉有向孔子問同一問題, 孔子的答覆則相反, 所以公西華大惑問孔子. 孔子的目的並不在對「聞斯行諸」這個問題做一客觀答覆, 而是在答覆中, 糾正問者本身的缺點, 這就說明了孔子以進德為學的目的, 對知識本身並不重視. 孔子既不重視思辨, 也未肯定理論知識的客觀意義, 這點日後也成為儒學傳統中的一大問題.」
 
草山: 「讓我把你說的內容做一下整理, 所以孔子的精神方向, 在對文化問題的態度上, 強調人的主宰性, 抱持著義命分立與知命守義的態度; 在對自我問題的態度上, 獨德性我; 在對理論學說的態度上, 以進德為目的, 不重思辯與客觀的知識.
 
無為: 「不錯! 你都有聽進去, 而孔子的這種精神方向, 成了儒家的精神方向, 也深深地影響了中國人二千多年來的價值觀及科學的發展. 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未完待續~~
 
 1. 《新編中國哲學史(一)》, 勞思光先生著, 三民書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草山無為 的頭像
    草山無為

    草山無為

    草山無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