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山無為

這次出差到廣州, 回程同事跟我搭同部車到廣州白雲機場. 通常11:00的飛機我都8:00從工廠出發, 但這次配合同事7:30就出發, 他說他想早點到機場.

出發當天早上吃完早餐確認行李後, 臨行前先上一下廁所, 沒想到手機響了, 應該是同事要問車子到了沒. 上完廁所, 打電話跟他說車子還沒到, 但我要下去了. 就這樣有點匆忙, 行李拿了就走.

車子準時到達, 我先上車後再請司機開到同事那棟宿舍會合後, 離開公司往機場出發. 由於時間還早, 沿路還算順暢, 只有一段可能是交通事故有點塞, 但大概8:30就到了機場. 下車之後拿了行李, 才跟司機告別要走進機場, 看到我同事行李上的背包, 才猛然發現我沒背背包. 還好司機還沒走, 趕快回車上一看也沒有. 這時才驚覺可能忘記放在宿舍了! 司機說他回去再過來肯定來不及, 叫我趕快打電話跟廠務說, 請他再派一輛車到宿舍幫我拿背包再送過來. 當下立馬打手機跟廠務主管聯絡, 並請他安排好後再將司機手機傳給我. 送我的司機等確認我都安排好了才離開.

在背包送達前, 先跟同事進機場大廳等. 才進入口就要排隊先做一次簡單的安檢, 可能最近又有什麼恐怖活動了吧! 進到大廳, 找了位置坐下, 心裡有點忐忑地滑著手機. 在司機快到達前十五分鐘, 我先走到外面等, 因為機場外面送機的車子只能停一下子. 跟司機聯絡確認在7號入口等, 他也跟我說約十幾分鐘就到了. 由於入口標示那邊人多怕不好找, 我往前走了幾步在人較少的地方等他. 沒想到快二十分鐘了還沒到, 手機拿起來撥電話, 發現有幾通司機打來的未接電話, 可能太吵沒聽到, 趕快回電. 一接到電話, 司機就氣急敗壞地說:「你怎麼沒在7號入口那邊等? 打電話又找不到人, 只能停幾分鐘. 等不到只好離開再繞一圈.」我跟他解釋可能我在稍前的地方等他, 他沒看到, 我會直接到入口標示牌旁邊等.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 終於拿到我的背包, 趕快簽了單讓他離開.

拿到背包後, 進機場再做一次簡單安檢, 找到同事一起去check in, 還好, 才9:40左右. 我跟我同事說, 平常自己出發前都會檢查自己背包跟行李, 這次跟你一起, 時間較早, 再加上你打電話來時剛好上廁所, 出來就急忙下來, 竟然忘了背包. 不過也還好, 剛好又早出發早發現, 來得及補救, 這是我第一次忘了背包. (但迷糊不是第一次, 曾經出差到中正機場才發現護照過期, 還有一次忘了請工廠派車, 到候機室才趕快送簡訊請廠務主管幫我處理)

到了候機室口渴, 問我同事他要不要喝飲料? 他說不要. 走到販賣機, 前面一位來自香港的先生好像不大會用, 我就幫他. 接著, 我就投了六元人民幣, 買了一瓶統一雪梨汁, 沒想到伸手拿時發現, 竟然掉下二瓶. 雖然我發票偶爾會中一些小獎, 尾牙也曾抽過幾次不大不小的獎, 但投幣碰到買一送一還是第一次. 在無法歸還的情況下, 就二瓶都拿著, 回到座位問我同事要不要喝, 他還是說不要. 於是我就轉到坐在我左邊的一位老太太, 問他要不要喝? 他笑笑地回絕. 我說沒關係啦, 是機器多掉了一瓶, 我喝不了. 看我這麼有誠意, 他就不好意思再推遲收下了.

他兒子說:「那我要給你錢」

我說:「不用啦!」

他兒子說:「不好意思! 讓你請.」

我手指著販賣機說「是那台機器請的.」

他笑一笑就跟我聊起天來了, 原來他是在廣東的一個做銀飾加工的中小企業老闆, 在大陸已經十幾年了, 有自己在大陸賣, 也有幫一些國內外的品牌代工, 像周大福. 我看他年紀約六十幾歲.

我問他:「小孩願意接手嗎?」

他回說: 「有, 台灣現在由他小孩負責. 」

我說:「那很好啊! 小孩學飾品設計嗎?」 會這樣說是因為台灣早期到大陸發展的中小企業, 大都面臨到小孩不願意接手的問題.

他說: 「對啊! 你怎麼知道. 」

我說:「在報章雜誌上看過幾個這樣的例子, 就覺得好像上一代做寶石貴金屬生意的, 常會讓下一代學設計.」

接著他又跟我談到台灣的政治, 我就說現在搞民粹造成社會跟族群的撕裂很糟糕, 他頗有同感. 他說他是土生土長的台灣外省第二代(廣東), 民進黨搞得好像外省人就不愛台灣, 其實他自己認為他是徹徹底底的台灣人, 他也很愛台灣. 雖然在大陸十幾年, 大部分在香港分公司, 但只要人家一問, 他一定說他是台灣人. 我跟他說我認為只要認同台灣, 愛護台灣這塊土地就是台灣人, 跟族群無關, 政客為了選票, 撕裂族群, 混帳至極. 我說二二八由於陳儀一方面用緩兵之計, 假裝接受台灣士紳代表的要求; 另一方面卻跟蔣中正謊報台灣人造反, 要他派軍隊到台灣鎮壓, 於是發生軍艦一到基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掃射等事件. 當然歷史是當權者寫的, 我們無法求證是否讓陳儀等人概括承受以平民怨. 但更好的做法是像德國一樣寫在教科書內, 提醒後代子孫永遠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從歷史來看, 仇恨從來沒有解決過問題. 煽動仇恨製造社會分裂的政客, 會有報應的.

他認同的點點頭, 並說他媽媽是廣東人本來住越南, 在台灣光復後來台找親戚, 結果後來就回不去了(好像是因為二二八的原因, 1947年2月, 我有點忘記了), 就這樣在台灣嫁了他爸爸, 在台灣落地生根. 他說他媽媽到台灣時, 台灣很落後都沒電(應該是1945~1946年), 現在台灣有些親日人士說日本在台灣做了很多建設, 對台灣貢獻很大, 他實在不敢苟同.

我就跟他說我有看過這段歷史, 台灣光復後, 日本人撤出, 孫運璿先生在1945年12月被派到台灣負責復電的重責大任. 「率領當時數位專科學生盡全力搶救下，五個月內恢復全台80%的供電設施，打破日本人在戰後預期台灣將陷入完全黑暗的預言。」(註) 台灣的電力系統最早確實是日本人鋪設的沒錯, 日本人確實在台灣也做了不少建設. 但一碼歸一碼, 日本人建設是為了日本人, 為了取得台灣的資源, 不是為了台灣人. 以前台灣人只能吃番薯, 所種的稻子都要交給日本人. 曾聽古文觀止的老師說, 他婆婆親眼看到他們村子的人因為藏米, 被日本警察吊在樹上活活打死. 這已經是歷史, 如果日本人道歉, 我們可以原諒, 就像二二八一樣. 但看到那些吹捧日本人的嘴臉, 令人作噁.

他媽媽在一旁笑笑說他找到知音了, 登機廣播停止了我們的對話, 他說很高興跟我聊天. 我就說我不喜歡談政治, 因為容易造成爭論, 也使不上什麼力.  (不過不喜歡談, 也已經說了一大堆)

在飛機上看了《寒戰二》, 看完後台灣就到了. 到了機場取行李時, 又碰見他們母子倆, 他媽媽坐在輪椅上, 有航空公司人員幫忙. 他走向我, 問我到哪邊? 我說台北. 他說他們可以跟我一起搭車嗎? 我說好啊. 他說他再給我錢, 我說不用啦, 自己搭車本來就那麼多錢. 後來他才小聲地跟我說, 他跟他媽媽是回台灣來, 要到台大醫院見他大哥的最後一面, 他大哥癌症末期. 我一聽很驚訝, 看了他媽媽一眼, 白髮人送黑髮人, 有點難過. 忽然覺得行李怎麼這麼慢, 也跟他們一起急了起來, 就怕他們來不及.

拿到行李後, 趕快跟他們去搭計程車, 一路往台大醫院, 在車上, 他跟我要WeChat並跟我交換名片, 知道他姓莊. 到了台大醫院, 他們母子倆下車, 一直跟我說謝謝! 一位太太(可能是他大嫂吧)趕快跑過來接他們. 這時司機跟我說, 我可不可以在這邊撘另一台計程車回家, 他對台北不熟. 我說沒關係就下車, 那位兒子問我你怎麼也要在這邊下車. 我說你別管, 趕快帶你媽媽找你大哥. 接著就拉著行李, 在臺大醫院另外搭一輛計程車回家.

隔天早上就收到這位莊大哥的WeChat, 謝謝我的幫忙, 讓他們來得及看到他大哥的最後一面. 看到後, 心裡有點複雜, 既替他們難過又很高興他們趕上了.

回想那天整天的遭遇實在很怪, 先是忘了背包, 接下來是投幣掉下二罐飲料, 又因為這多出來的一罐飲料認識了莊大哥. 本來認為只是一段簡短的對話, 後續不會再聯絡, 沒想到後面又隨手幫了個小忙.

忽然有點小小的感: 通常我們喜歡到貴人, 在碰到困難時, 希望有人能幫忙, 認為這是一種福氣. 但如果我們有機會幫助他人, 成為別人的貴人, 心中充滿了喜樂, 不也是一種福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