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山無為

投機的定義

「貪婪時代」是一部探討金融投機的經典之作, 作者Edward Chancellor 描寫現代主要經濟強權的投

機事件, 從十七世紀的荷蘭共和國到1980年代的日本. 作者不只描述這些經濟事件, 也描述事件發生時

的社會發展狀況及政治人物對投機的態度和作為, 唯有如此才能看清投機的面貌.


投機的定義是什麼? 儘管引發無窮的討論, 投機仍是一個隱晦不明的概念,  "對亞當史密斯而言, 投機客

的定義是, 隨時準備追求短期利益的人; 這種人的資金不時流動, 不像規矩的生意人, 資本多少是固定不

動的. "  凱因斯則形容"企業是預測固定資產一輩子產能的活動, 投機則是預測市場心理的活動.". 經濟學

家熊彼得的說法"投機客和投資人的不同, 從見到股票價格變動的利潤, 有無交易意圖, 即可分辨.", 華爾

接一位幽默人士許衛德則認為"分辨投資和投機, 就好像告訴煩惱的青少年愛情和熱情是二回事, 即使他

了解二者確實不同, 但還是無助於事...投資和投機可以分開, 前者的第一目標是保存資本, 後者的原始目

的則是增加財富." 雖然不同的人有不同定義, 但它還是有其哲學意義即"它在沒有扎實的事實基礎上做反

應或推論."


作者認為"投機心理和賭博幾乎是一體兩面, 兩者都是危險的沉溺習慣, 都夢想發財, 經常會有欺騙行為,

而要成功, 必須能夠控制情緒".  經濟學家以風險來區分賭博和投機.  賭博刻意製造新的風險, 目的在刺

激; 投機則設想在資本運用過程中不可避免的風險. 葛拉漢說"資本家面臨的選擇, 一端是謹慎投資的風

險, 另一端是大膽的賭博, 而投機介於兩者之間."

 鬱金香熱前的投機簡史

西方歷史上可以追溯到最早的投機行為約為公元前二世紀的古羅馬共和國時代,   當時羅馬的金融制度

就已經具備現代資本主義的多項特徵, 包括法律允許財產自由移轉, 借貸必須支付利息, 船隻及其他財

產的保險也初具雛型. 他們聚會地點是靠近卡斯達神廟附近的"論壇"(forum), "眾人以現金或信用方式,

來收買收稅公司股票和債券等產品, 義大利與其他省區的農場和不動產, 還有羅馬及其他地區的住宅和

商店, 船隻和倉庫, 奴隸和牛隻." 佩特羅尼烏寫道"邪惡的高利貸及拜金主義當道是雙重漩渦, 讓市井小

民葬身其中...四肢百骸無不神魂顛倒, 就像罹患大病一樣, 後續問題如影隨形, 終於如蛆附體".


中古世紀的歐洲文化並不利於金融投機, 封建制度度廢除許多羅馬時代的金融交易, 以現貨交易取代

現金交易.  聖湯瑪斯. 艾奎納斯"賣得比真正價值貴, 買得比真正價值便宜,都是不公義及不合法的行為",

聖奧古斯丁把不知節制地求財, 爭權及好色列為三大罪, 在他所謂的天國中, 沒有留空間給投機客.


中古世紀末期, 義大利幾個城邦開始發行可以交易的政府證券, 北歐的定期交易會源自古羅馬時代的

"論壇" 是股票市場的雛形. 十五世紀的德國萊比錫(Leipzig)交易會中可以買賣德國礦場的股票; 巴黎

附近舉行的聖日耳曼(Saint Germain)交易會在四旬齋後開市, 場內也可買賣市政公債.  十六世紀中

葉比利時安特衛普正式成立結算所(bourse), 命名的原因是交易商人都聚集在布拉吉斯附近的伯斯

旅館.


一五八五年, 西班牙軍隊攻佔安特衛普, 阿姆斯特丹趁機崛起, 成千上萬的清教徒和猶太難民 攜帶資金

及交易技巧抵達荷蘭. 到了十七世紀, 荷蘭共和國是歐洲最發達, 最有活力的經濟體, 雖然銀行, 雙式簿

記帳制, 合資公司, 存單及股票市場這些資本主義的金融制度並不是荷蘭人發明的, 不過卻是他們整合

及建立制度的.  聯合東印度公司1602年成立, 這是第一家獲得政府特許權的合資公司, 可獨享和東方

世界的貿易. 十九年後, 荷蘭西印度公司成立, 旨在拓展美洲地區的商機. 阿姆斯特丹的威索爾銀行

(Wissel bank) 成立於1609年, 是歐洲第一家中央銀行, 存款不支付利息, 只依照本身持有的黃金發行

貨幣, 也不對外放款.  阿姆斯特丹交易所內交易各種金融商品, 包括大宗物, 外匯, 股權, 海上保險, 是

一個貨幣市場, 金融市場, 也是一個股票市場.  也有期貨合約, 保證金交易(融資最高額度8成), 選擇權.

維嘉在1688年出版的<<混沌中的混沌>>一書中描述股市"投機客不穩定, 不理性, 又驕傲又愚蠢. 他

們賣股票時不知道動機, 買股票時不知道理由. 他們的行為會讓股價出現不必要的波動; 會發生某件

事件的預期心理, 反而比事件本身更能影響交易所. 只有精明的觀察者, 才會把觀察市場動態當成正

業不會造假, 不會受到激情蒙蔽, 不會堅持己見而庸人自擾 ,雖然無法永遠看對, 但預測正確的次數

也不計其數."

 鬱金香炒作風潮

荷蘭共和國1630年代, 西班牙軍事威脅解除, 中歐爆發三十年戰爭, 荷蘭紡織品貿易漁翁得利, 東印

度公司獲利甚豐, 股價也出現該世紀漲速最快的一段行情, 住宅價格也大幅上漲, 荷蘭人收入是歐洲

最高. 鬱金香剛好可以用來炫耀及追求財富.


十六世紀中葉, 荷蘭皇家駐蘇理曼大君大使布斯貝克從土耳其引進歐洲第一個鬱金香球莖(tulip自土

耳其自tuplipan, 意思是頭巾).   鬱金香初到歐洲只能種在貴族及特殊植物學家的花園內. 收集家依照

花的顏色把鬱金香分類, 並賦予它們軍事階級. 最高階級是奧古斯都(Augustus), 花瓣是帝王般的紫色

, 接下來是總督(Viceroys), 然後是元帥及將軍.  1624年, 一株奧古斯都能夠賣到一千二百個金幣

(florin), 這種價錢足以在阿姆斯特丹買下一棟雙併式小房子.


"鬱金香也適合投機, 花瓣的顏色無法確定(當時人不知道是病毒攻擊球莖所導致), 球莖又容易種植, 只

需要很小的土地, 成為花農又不需要太多資本, 買不起合資公司股票的人, 不妨押寶在鬱金香球莖上,

花農球莖上做記號, 每個球莖都有編號, 載明它的種類還有重量, 另一張指則記錄這個球莖以往的交

易情形. 稀有名貴的球莖論個計價, 重量單位是艾司(ace,  相當於0.05公克), 普通品種則是以一個花床

來計價" 因此有了標準且一致的規格.


"鬱金香炒作風潮(tulipomania)的起源和外來人士1634年左右進入鬱金香市場有關, 他們看到巴黎和

法國北部鬱金香球莖價格狂飆, 包括織工, 補鞋匠, 麵包師傅, 雜貨商及農夫幾乎涵蓋社會所有階級,

但有二個階級未受波及: 有錢但業餘的球莖收集家, 因為價格狂飆而收手及認為鬱金香只是展示財富

的工具, 而非賺取財富的方法的阿姆斯特丹商人. 


隨著交通日益頻繁, 個人私下議價越來越少, 取而代之的是小旅館房間內非正式的會議, 稱為會所, 交

易商和投機客能夠在吃喝談笑間做成買賣.  從1636年底到1637年初炒作風潮最盛的時候, 根本沒有

實際交割過鬱金香. 而是期貨交易, 被稱為"風中交易"(windhandel), 賣方承諾在下一個春季交運特定

品種及重量了鬱金香球莖, 買方有權購買. 同時, 如果合市價有差價, 可用現金補足. 大部分交易都是透

過個人信用券, 兌現日期則是挖出球莖的春季.  根據當時小冊子描述球莖最高漲到十倍左右.


1637年2月3日, 鬱金香市場突然崩盤. 引發恐慌的因素並不明顯, 除了春天即將降臨, 賣方應該交割鬱

金香球莖.  花卉交易中心的哈倫(Haarlem)謠言滿天飛, 有人說沒有人要買了, 有人說第二天鬱金香將

一文不值. 結果合約一個接一個無法履約.  不過, 鬱金香市場崩盤並沒有導致全國性的經濟危機.  政府

組成的委員會裁定, 鬱金香合約可以依照議定價格的35%支付後失效.


鬱金香風潮傳出許多奇聞軼事, 最有名的就是大仲馬的<<黑色鬱金香>>:

"哈倫花農會社聽說, 海牙的補鞋匠成功培育一株黑色鬱金香, 他們請他割愛,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 雙方

以一千五百個金幣成交. 但前者得到這株黑色鬱金香不久, 就把它丟在地上用力踩踏. 補鞋匠聞訊前來

抗議時, 會社人員罵他「白癡, 我們也有一株黑色鬱金香, 幸運之神再也不能眷顧你了. 當初如果你開

口要一萬金幣, 我們也會答應給你的.」痛苦的補鞋匠, 對得而復失的一場財富懊悔不已, 倒在床上抑

鬱而死."


儍瓜的盛宴

鬱金香熱和股票市場在很多方面類似. 鬱金香球莖有很多變種, 股票有很多種類; 高價變種球莖類似積

優股, 普通品種的球莖類似低價小型股; 鬱金香的風中交易類似期貨交易; 鬱金香會所內的交易模式,

也很像紐約市十九世紀初期的股票拍賣制度; 珍貴的鬱金香球莖大漲, 吸引新手進場, 引爆鬱金香熱潮,

股市多頭行情也是特定類股的股價狂漲引起的; 珍貴品種的奧古斯都漲完, 熱潮移轉到普通品種; 股票

績優股漲完, 熱潮會移轉到投機股; 謠言帶動價格走揚, 透過信用交易擴大投機熱潮, 毫無理由的恐慌

心態導致價格突然崩盤, 政府起先消極被動, 後來的干預才姍姍來遲等等也都跟股票類似.


經濟學家熊彼得認為"新產業或新技術引進時, 投機熱潮才會應運而生, 一般人高估前者潛在的獲利, 太

多資金投入新產業." 或許是因為新產業或新技術不易評估, 讓夢可以更大且不易醒.  小說家布肯指出"

投機客對時間的錯誤觀念, 糟蹋了他們的遠見, 股市大多頭想把未來濃縮在短短幾天, 忽視歷史長期的

軌跡, 希望現在就能兌現未來的價值. 結果, 未來經常比投機客希望的更難預測."  而在人類金融史上不

斷出現的投機熱潮也就變成一場又一場的"傻瓜的盛宴".